大结局(上)_凤倾天下 首页
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

大结局(上)

第(1/3)页

  直到第三天晚上,竹林里边还是没人出来。

  弦月挑选了绿珠、依蓝、芽儿陪同,这三人,绿珠的身手最好,依蓝反应最快,芽儿身形娇小,最为迅速敏捷,白娉婷说什么都不放心,一定要跟着弦月,弦月拗不过,只能带上她,其余两百余人,一部分守在原地,另外的守在无回谷。

  就算是龙潭虎穴,她们也必须闯一闯,坐以待毙,不是她的做事风格,以宫少华的性格,在得到消息后,肯定会马上赶过来的,她已经让人飞鸽告诉了兰裔轩,这件事情,如果要阻拦的话,做做样子就可以了。

  一行五人翻过竹林的巨石,竹林内,地势平坦,软软的松土,踩在上边,像是踩在沙滩上,除了不该在这个季节盛开的寒梅,和一般的竹林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不同。

  “都跟着,别走散了。”

  白娉婷站在弦月的左后侧,其余的人也紧跟着,走了片刻,并没有遇到任的危险,饶是如此,几个人也不敢放松戒备,暴风雨前的宁静,她们比谁都清楚,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,绝对不能掉以轻心。

  林子很大,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,还是没看到尽头,越往前走,视野也越来越开阔,再向前走约莫三里路,潺潺的溪流出现在眼前,玎玲的水声,清脆悦耳,迎面的凉风吹来,带着淡淡的香气,沁人心脾,让人紧绷的神经忍不住放松下来。

  “公主,有水。”

  芽儿指着前方的溪流,阳光下的水面波光粼粼,隐约可以瞧见被打磨光滑的石头,还有嬉戏的游鱼。

  “身上都是汗,我去洗把脸。”

  依蓝笑着挽起袖子,跑到了河边。

  白娉婷看了弦月一眼,从怀中取出水壶:“公主,我去取水。”

  就只有绿珠站在弦月身后,一双眼睛警惕的看着四周,像是黑夜的猎豹,随时准备应对任何未知的危险。

  芽儿直接就下了水,白娉婷与依蓝两人同时蹲下,看着水面,日光反射,直入眼底。

  白娉婷拿着水壶的手顿住,而另外两人也像是魔症了一般。

  芽儿伸手抚向水面,大大的眼睛在一瞬间盈满热泪:“娘,是你吗?”

  她静静的看着湖面,嘴角是淡淡的笑容,突然像个小孩般大哭出声:“爹娘,对不起,当年如果不是为了救我,你们就不会被洪水冲走了,还有哥哥,他根本就不是和我走散了,那是我骗自己的,他是因为我生病去偷钱被人活活打死的,我是罪人,是罪人。”

  说到最后,芽儿已经泣不成声,绿珠顿时发觉了不对劲,刚要过去,就被弦月拦住:“在这边呆着,我过去看看。”

  “公主。”

  绿珠面露担忧,弦月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容:“应该是迷幻之术。”

  青天白日之下,居然能利用水施展这迷魂之术,就算是柳心悠也未必能做到,弦月心里不由生出了几分敬佩。

  相比于芽儿失声痛哭的疯狂,此刻默默垂泪的依蓝和平日里男人婆的形象极为不符,转念一想,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她,她的骨子里就是个柔弱的小女人。

  “父亲,大夫人教训母亲,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?就算是醉酒,可事后既然你纳了母亲为妾,不就该护着她吗?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,为什么从来都不对我笑,甚至都不看我一眼吗?父亲,母亲是喜欢你的,你就不能对她好一点吗?看着她哭,我会心疼。”

  弦月从来不知道,平日里天真可爱的芽儿原来一直活在自责当中,笑脸迎人的依蓝会有这样的遭遇,或许每一个人都是如此,心里都藏着各种常人不明白的酸甜苦辣,却又勇敢而又坚强的微笑着,弦月觉得心疼,心疼芽儿,心疼依蓝,心疼她们每一个人。

  走到湖畔的弦月向前探了探身子,看着湖面,并没有任何异常,蹲下身子,捡起茶壶,刚想着如何将她们唤醒,白娉婷却突然开了口。

  同样是抚摸着湖面,她的动作却是说不出的小心翼翼,仿佛那潺潺的细流是她的情人。

  “殿下。”

  她的声音就和她的动作一般,极尽温柔,一直拧着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,嘴角上扬,含情美目,春水荡漾,尽是喜悦:“你真的要娶我为妃吗?一辈子就只有我一个太子妃?”

  她惊呼出声,下一刻,双手捂住嘴,一脸惊喜,不敢置信的看着湖面,弦月知道,在她眼里,那波荡的水纹,映衬着的必定是那张如梨花般干净温暖的笑容。

  这就是她的心愿吗?成为哥哥的王妃?唯一的王妃吗?

  “殿下,代替你在公主的身边照顾,我是心甘情愿的,我会用生命保护她的安全。她很优秀,很聪慧,也坚强,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,兰国的王上对她很好,很快她就是这天下的皇后了,会和兰王幸福的生活在一起,你终于可以放心了,公主那么厉害,一定会医治好你的,无论是生是死,我都会追随在你身后,你永远不会孤单的。”

  弦月拿着茶壶,有种落泪的冲动,她知道白娉婷很爱哥哥,是那种可以为了对方牺牲一切的爱,或许在有些人的眼里,这样的感情太过卑微,但是这样无私的爱情才是真正的伟大。

  她觉得心疼,她相信若是发生危险,白娉婷一定会不顾一切救自己,如果两个人,只有一个人可以存活,白娉婷一定会将所有生的机会给她。

  生死相许的爱情啊,弦月只觉得心头苦涩,成为天下的皇后,和兰裔轩幸福的生活,她倒是想,只是不可能了吧,就算是她愿意放弃自由,也不可能得到幸福。

  世间安得双全法,不负如来不负卿?

  “娉婷姐姐,你的愿望也会实现的。”

  弦月蹲在地上,伸手替白娉婷擦干眼泪,哥哥也需要温暖啊,不单单是亲情,可以还有爱情,等这次轩辕的事情解决,她就离开,不会是母仪天下的王后,也不是凤国的女王,她只是她,凤弦月,自由自在的凤弦月,而娉婷姐姐会是凤国的太子妃,唯一的一个太子妃,她相信她会照顾好哥哥,也相信,这辈子,哥哥会善待她的。

  弦月突然用力的掐了白娉婷一把,白娉婷吃痛,皱起了眉头,弦月立马凑到她的耳畔,大叫了一声:“白娉婷,给我醒醒。”

  可白娉婷却依旧没有半点反映,口中还是不停的念叨着:“殿下,殿下。”

  弦月对着依蓝和芽儿也用了同样的办法,都没有用。

  也对,这幻像若是那么容易,宫少华的人也不至于苦守了这么多年,还是没能见到雪兰落。

 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,弦月看着水面,清澈的就像是一面镜子,弦月心头一震,对身后站着的绿珠道:“找几块大的石头来。”

  不一会绿衣就搬来了石头,弦月单手掂了掂,直接投进那一方河水中,只听到彭的一声,雪白的水花如瀑布一般四处飞溅,那清澈的水面霎时一片浑浊。

  “我这是怎么了?”

  三个人同时回过神,脸上冰冰凉凉的,全是眼泪,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皆是一脸的吃惊,完全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。

  “迷魂之术,下次小心些。”

  弦月看了绿珠一眼,示意她保密,既然是她们想烂在心底的秘密,那她就当自己也不知道好了,过去的事情,就让她永远成为烂在彼此心底的秘密。

  几个人施展轻功越过河畔。

  方才那一遭,几个人都知道这里边的厉害,更加不敢掉以轻心,紧跟在弦月的身后。

  湖畔的另一端,和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诧异,只是竹林变成了梅林,不是绚烂的五颜六色,就只有大片大片的红,那般的艳丽,在阳光下仿佛能滴出血水来,弦月的眉头皱起,这样纯粹而又烂漫的颜色,她忍不住就想到梨花斋的梨花阵。

  “跟着我。”

  弦月走在最前边,每一步,看似杂乱无章,实则小心翼翼。

  白娉婷等人每一步都踩在弦月踩过的地方,依蓝等人也是步步跟着,不敢走错一步。

  傲梅盛开,如火如荼,血一般的颜色,刺激着眼球。

  梅花飘落,仿若血雨,地面上,也铺上的了一层艳丽的红色,远远看去,像是血海,美的动人心魄。

  前方的弦月突然停下脚步,回首,身后的梅林已经被掩于雾中,根本就辨不清来时的路,身后的几个人停下脚步看着弦月,一脸疑惑。

  该死的,弦月的眉头懊恼的皱起:“是落英阵。”

  若是兰裔轩或是未受伤的白战枫在此,联手的话,或许能无恙出去,弦月看着其余四人,那飘飞的红梅似已迫不及待的想要沾染上新鲜滚烫的英魂。

  “公主,你不用管我们。”

  依蓝等人没接触过五行八卦或许不知,百娉婷却是知道一些的,落英阵内埋英魂,若是进来了,便只能葬身于此。

  依蓝等听白娉婷这样说,再见她一脸焦灼担忧的神情,便知道事情绝非想象的那般简单,跟着附和道:“公主,大人说得对,不用管我们。”

  她们本就是只身一人,就算是死,又有什么关系,只要能护公主周全,便是不惜一切代价那也是值得的。

  “关键时刻弃自己的同伴于不顾,我若是那种人,今后还如何服众,又凭什么让你们效忠,坐下休息半刻钟,容我想想,我会带着你们一起出去的。”

  清幽的声音,听不出任何的苛责,却温暖了她们的心。

  她们进来就是为了保护公主,可公主说的也对,若是公主是那种会为了自己随便牺牲她人性命的人,她们怎么会如此钦佩效忠?

  既然公主说了会带她们出去,她们就相信好了。

  几个人依言原地坐下,吃了点东西,弦月心里有些乱,闭上眼睛休息了会,将思绪理清。

  “不用担心,合我们几人之力,定然可以破阵。”

  弦月站了起来,拍了拍手,脸上恢复了一贯随意懒散的笑容,手指着金木水火四个方位:“守好这四个方位。”

  这次幸好白娉婷强制着跟来,不然四个人,五个方位,破阵的可能性更是微乎其微了。

  依蓝等人分别依照弦月手指的方向站好,弦月脚尖轻点,纵身一跃,直接落于正中的位置,秀气的眉头闪过一次狠戾坚毅,她们几人身上就只有三天的干粮,坐以待毙,死路一条,不是她的风格,而且下边的话,还不知道有什么凶险,身边有人陪着,她才更有走下去的力量和勇气。

  半空之中,白色的身影仿若闪电,素带飞扬,雪魄已经出鞘,白芒大炽,弦月看着依列站好的白娉婷等人,点了点头,银亮的光芒划开盛开的梅花树,血花四溅,直接喷在弦月身上,血地红梅,一时风光无二。

  “公主。”

  四人齐齐的叫了声,一只脚已经迈出,弦月挥舞着手中的雪魄,急喝了一声:“别动。”

  那原本娇美的梅花,像是磨砺锋利的刀锋,借着风割在脸上,划开一道道的口子,潺潺的鲜血,她们已经分不出是从梅花树中喷涌而出的,还是自己脸被割开后的血水。

  没有多余的时间惊慌,明净蔚蓝的天空被鲜血的红浸染,阴冷的风,像是烈士的英魂,忽然间,地动山摇,脚下剧烈的震动,弦月置身半空之中,就算是极力的控制,身子还是有片刻的失衡。

  相比于依蓝几个人来说,弦月这个位置受到的波动反而是最小的,怎么会这样?这个位置不是最为凶险的吗?弦月心头一跳,越发佩服这布阵之人的七窍玲珑之心,不单单是他的才能,还有人品,能破此阵,必知道此阵最为凶险的方位,可他却偏偏在这个地方留下了活路。

  剧烈的震动,依蓝几乎已经站不住,其余几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,发丝被这骤然的烈风刮乱,这个时候,逃走是本能的反应,可这几个人却咬着牙,就是不肯离开半步,因为这是弦月的命令,她们的公主让他们守好的地方,只要有命在,那这就是她们该呆的地方。

  “过来!”

  绿珠芽儿几个人得令,想也不想就向弦月的方向扑了过去,动作敏捷,依蓝也想离开的,可不知为什么,整个身子似有千金重,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般,根本动弹不半分。

  晃动还没有结束,半空之中,素白的身影恍若展翅的雄鹰,白光闪过,又是一阵海啸般的电闪雷鸣,狂风骤起。

  “到我这里来!”

  既然那个人有心,必定是在这个方位留下活路。

  依蓝紧咬着唇,只觉得那漫天的黄土像是要将自己掩埋,细小的颗粒,携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,打在她的脸上,身上,浑身上下像是被针扎了一般,在这样的时刻,想动却动不了,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袭来。

  眼前,所有的梅树从中间割裂,血花四溅,远远的,像是有千军万马奔腾而来。尘土飞扬,仿佛什么都看不见,刀木撞击发出的声响,乒乒乓乓的,那么近,又那么远,原来,梅花可以这么美。

  那一片片的红,仿佛能扎进人的骨子里,然后刻在心上,就只有飘舞的裙裾带着点点的白,这是要破阵了吗?

  “依蓝!”

  “公主!”

  弦月大叫了一声,身子更快的做出了反应,其余的人也跟着惊呼出声,想要上前,却被弦月大声喝止:“别添乱!”

  几个人刚迈出的脚顿时收了回去,她们或许不怕死,但是都不想给弦月添任何的麻烦,她们站在这个地方,都觉得自己的身子那被飘飞的梅花带走,如果冲进那个漩涡,肯定控制不住。

  依蓝只觉得地在崩塌,天在旋转,忽听到弦月焦灼的声音,猛然大震,睁开眼睛,她只看到前方,身后的数十棵梅花树全部朝着她的背部袭来却浑然不觉。

  “小心。”

  弦月脚踩梅花,手中的剑对着倒下的梅花数直接砍去,那边依蓝转过身,刚好看到梅花树倒下,瞪大眼睛,转过身,看着飞身而来的弦月,被鲜血染红的脸依稀可以瞧出骇人的苍白,惊呼出声:“公主,别过来。”

  那边,弦月右手收剑,左手就要去拉,因为剧烈的震动,依蓝脚下的地面已经塌陷:“手给我。”

  那是命令的声音,带着让人无法违逆的气势。

  明明想过不要拖累,却还是忍不住服从,依蓝伸手,弦月旋身,直接就握住她的左手,弦月的动作快,那如江河般倒下的梅花树居然也丝毫不逊色的,其中一棵,直接砸在了依蓝后脑勺的位置。

  “啊!”

  依蓝大叫了一声,弦月只想着救依蓝,时间紧迫,搂着依蓝,直接就往回冲,骤风起,裂开的泥土带着惊人的力量,四处飞溅,弦月一只手抱着依蓝,另外一只手则是不管不顾不停的挥剑。

  “公主。”

  足足拳头大的石头借着强大的风力,直接打在了弦月左边胸口,弦月整个人一窒,只觉得那个地方像是被石头击穿了一般,生生的裂开,血液上涌,她强忍着,将嘴边的血液生生的吞了下去,满嘴的血腥,暗自皱眉,不知道这次要多久才能好。

  白娉婷再顾不得弦月下的命令,奔到弦月跟前,接过她手中已经昏迷过去的依蓝,又回到正中较为安全的位置。

  只是短短的瞬间,整个园林被毁,一片狼藉,也不知过了多久,所有的梅花树干与树根分离,形成一个环状,全部到底,远远看去,就像是一个个大大的花圈,飘飞的花瓣,真的就如血水一般。

  依蓝被白娉婷接过,弦月捂着胸口,也不知过了多久,那地动山摇的晃动才止住。

  弦月胸口受了伤,再加上这样剧烈的晃动,头都是晕的,蹲下身子,剧烈的咳嗽了几声,晃了晃脑袋,再抬头时,芽儿指着她的嘴角,瞪大眼睛,紧咬着唇,却还是哭出了声。

  弦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摸了摸,黏湿的血液,她笑了笑,一脸也不意外,如果刚才冲过去的是白娉婷她们,这一下,肯定就没命了。

  “公主,你受伤了。”

  白娉婷将依蓝交给绿珠,焦灼而又关切,弦月摆了摆手,将嘴角的血迹全部沫掉:“没什么大碍。”

  伤不致命,反正已经被折腾惯了,只要不死,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。

  “依蓝她怎么样了?”

  弦月转过身,看着绿珠怀中的依蓝,灰头土脸的,都是灰尘,想来自己也好不了多少。

  “刚才我好像看到有树打到她了。”

  白娉婷将依蓝上下检查了一番:“后脑被重击造成的昏迷。”

  弦月不懂医术,白娉婷也不过会些皮毛,最擅长的绿衣被她遣去处理轩辕的事情了。

  梅树倒地,梅花满地,就只有光秃秃的树桩杂乱无章的立在地面,一片的破败之色,而仰头瞧见的天空,明净蔚蓝,也不再是让人心惊的血色。

  “莲城的人不是说了吗?要是有任何难解之症,他们都会将人送到这里来,带依蓝进去。”

  弦月走在前边,有风吹来,她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,心里只觉得发寒,这次伤的居然比梨花斋那次还要重,真是该死,但愿此行不要再遇上危险,不然就真的就完蛋了。

  绿珠背着昏迷的依蓝,四个人跟在弦月的身后,一路皆是狼藉,出了林子便看到一片碧绿的湖水,几个人再不敢像开始那样莽撞的冲过去。

  时值傍晚,湖畔的对边炊烟袅袅,传来阵阵香气,绿珠几人对视了一眼,皆激动的笑出了声,这个时候,刚好是烧饭的时间,闻到香味,应该是有人,看样子就快到了。

  弦月直想一探究竟,探着脖子,恨不得立马就能看到那个人突然出现在湖畔的另一边,完全将此刻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抛到九霄云外。

  湖畔彼岸是一大片的树林,青翠的枝叶,随风轻摆,穿过了树林,顿有种眼前一亮之感。

  碧海青天之下,田田青荷如盖,朵朵白莲玉立,湖边一栋古朴雅致的木楼,有浮桥一座通往湖心,青荷白莲中隐有小亭一角,廊中,一白衣男子坐在桌旁,手中执着黑子,刚要落下,突然转身看向弦月这边:“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乐乎。”

  荷塘的对边,是数丈山壁,细细流水缓缓而下,温热的山水,冒着蒸腾的白汽,弦月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,那么远的距离,其实是辨不清五官的,傍晚的夕阳直射,有风吹来,一会模糊一会清晰,那人一身蓝衫,微抿着的唇,仿佛是在微笑,高贵雍容,清华无双,有那么一瞬间,弦月几乎以为自己瞧见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兰裔轩。

  “在这边等着我。”

  弦月交代了白娉婷几句,纵身一跃,脚踩塘中盛开的白荷,等到了湖心亭,脚尖用力一点,双手直接抱住了小亭的柱子,旋转了几圈,在雪兰落对边的位置坐下。

  石桌上的棋局,黑白棋子泾渭分明,不分上下,弦月单手托腮,盯着对边的人,终于明白兰裔轩雍容的气质源于何处。

  甘泉殿初见兰王,弦月就觉得兰裔轩半点不像兰王,当时并没有特别的在意,直到让人调查雪兰落,见到他的画像,才恍然明白过来,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宫少华不念半点亲情,处处针对伤害兰裔轩,对她来说,兰裔轩是她爱情失败的证明,更是她耻辱的存在。

  雪兰落手中的黑子落下,很快他又取过另外一盘的白子,思虑了片刻,准确的将黑子拦截。

  “前辈。”

  弦月心头猛然一震,盯着他的眼睛,墨玉似的瞳仁,完好无损,心下诧异,依照那日宫少华所说,他的双目不是毁掉了吗?难道他已经医治好了?

  雪兰落轻笑了一声:“心如明镜。”

  弦月恍然大悟,视线尚未从雪兰落的身上移开。

  雪羽宫的宫主,十多年前轰动江湖的人物,这般的容貌气质,难怪宫少华会如此着迷,换成其他女子,恐怕也会执着痴狂吧,还有夜无极,那般温润如水的男子,满身的傲骨,也难怪柳心悠执迷。

  “这样盯着一个人看,似乎不太礼貌。”

  雪兰落单手端起一旁泡好没多久的茶水,杯子与杯盖轻轻摩擦,他先是放在鼻尖闻了闻,轻吹了一口,这才微抿了一口,弦月突然笑出了声,这么多繁琐的规矩,简直和兰裔轩如出一辙。

  “从鬼门关走了一遭,才能见到前辈这样名动天下的美男,当然要看个够本了,最好能把前辈的音容笑貌刻在脑海,永世不忘才好。”

  弦月继续盯着雪兰落,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。

  这样的回答,这样的态度倒是有些出乎雪兰落的预料之外,死寂的心难有的畅快,放下茶杯,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几分趣意,多了些人气。

  “很久没碰上这样有趣的小姑娘了,你来找我有什么事?”

  弦月直起身子,嘴角上扬,看似无意,却多了几分认真:“前辈可还记得宫少华这个人?”

  雪兰落眸光波动,脸上的笑容染上了冷峻,盯着弦月,很快就恢复了一贯的淡然:“前尘往事,我早就不记得了。”

  雪兰落站了起来,走到廊前,正前的方向是一大片的荷花,弦月也跟着站了起来,走到他的身后,这么大的荷花田,清一色的白,她倒是从未见过,更不要说是在这个季节。

  能盛开五颜六色荷花的石盘根本就不存在,这个地方荷花之所以能终年盛开,是因为这里的山泉温水。

  “我曾在王后的寝宫看到一幅画,画中的女子坐在小溪边,一身素衣,梳理发丝,她的身后是大片大片的荷花,粉色的,深红色的,淡紫色的,想必那个女子爱极了荷花,尤其是白色的,宫主,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?”

  雪兰落沉默不语,雪儿喜欢素雅的颜色,尤其是白色,而他最爱的便是艳丽的红,他曾在月下许诺,将来会在他们住着的地方种上大片大片的荷花,让它们四季盛开。

  “前辈。”

  弦月开口的瞬间,雪兰落突然转过身,手指着白娉婷几个人的方向:“你和你的伙伴都受了伤。”

  弦月看着对边的白娉婷几人,绿珠背着昏迷的依蓝,芽儿扶着她的后背,几个人盯着这边,焦灼而又担忧。

  “晋墨。”

  雪兰落的话音刚落,马上就有一个身着藏青长袍的年轻男子出现在她身后,与兰裔轩的年龄相差无几,紧绷着的脸,镀上了一层寒霜,那双眼睛,冰冷锐利,就只有在望向雪兰落时,才会收敛。

  “带她们去休息疗伤,让人好生照顾着。”

  弦月见雪兰落要走,飞速上前,直接扣住了雪兰落的手臂。

  一旁躬身站着的晋墨见状,忙上前拦住弦月,弦月早就料到晋墨会动手,低着身子,从他腋下的位置钻了过去,刚好拽住了雪兰落的衣袖,雪兰落大手一挥,弦月的眉头拧成一团,紧咬着唇,她的脸上全是干涸的血迹还有泥土,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模样,只有那一双眼睛,亮若星辰。

  当年雪羽宫的雪兰落被誉为江湖第一高手,就算是念天霸等人也不如,纵观当今武林,人才辈出,弦月的身手绝对是数一数二的,不过刚刚才受了伤,这一动,体内的真气流窜,再加上雪兰落的攻击,只觉得胸口的那个位置像是快要爆炸了一般,浑身冒着虚汗,别的地方都是血迹看不出来,嘴唇立马就白了,身子旋转,说什么就是不肯放手。

  “你这小姑娘,倒有几分本事。”

  雪兰落出口称赞,多了几分欣赏。

  “前辈谬赞。”

  弦月边说边从腰间取出雪魄:“若是我能与前辈打成平手,还请您出手相助。”

  据查,当年这雪兰落和白战枫一样也是个武痴,年纪轻轻,整个江湖便已经少有敌手,后来因为太过无聊,才在兰国创建了名动江湖的雪羽宫。

  “口气倒是不小。”

  雪兰落一只手出掌,也不管那出鞘的剑会不会伤到自己,不避锋芒,直接就去夺弦月手中的剑,掌心流血,他半点也不在意。

  弦月皱眉,他没有要伤害雪兰落的意思,松开他的衣摆,向后退了两步,雪兰落逼近,修长素白的五指快速变动,弦月本想一搏,哪想到雪兰落先不要命了,这场对弈,她在气势上就输了,怔愣犹豫的瞬间,手中的剑已经被雪兰落夺走。

  弦月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,当下眉头懊恼的皱成一团,走到雪兰落跟前,双手抱拳:“我输了。”

  输了就是输了,就算是事出有因,那也还是技不如人,她不是输不起的人。

  雪兰落像是没听到弦月的话,紧紧的握住雪魄,掂了掂,高高举起,夕阳西下,天色渐渐暗沉,通透的银光照亮这一整片天地,雪兰落右手拿剑,左手的食指和中指划过宝剑,眉宇间,竟带着几分兴奋激动。

  “前辈。”

  弦月低垂着脑袋,自然错过了那一幕,抬头,掌心在雪兰落跟前摊开:“把剑还给我。”

  虽然输了,不过这雪魄与她和兰裔轩同生死,共患难过,还是兰裔轩送给她的定情之物,自然是要回来的。

  “这把剑怎么会在你手中?”

  雪兰落收剑,却没有将东西还给弦月。

  弦月听雪兰落这么问,这才注意起他的神情来,墨玉般的瞳孔在望向雪魄时,带着常人难有的感情,难道?

  顾不得那么多,弦月趁着他分神,一把夺过雪魄,重新缠在腰间,雪兰落还想再去抢,弦月连连后退避开,她身上虽然有伤,身手不比从前,不过若只是要避,并非难事。

  “自然是定情信物。”

  弦月坐在栏杆上,盯着雪兰落。

  兰裔轩提起过,这雪魄是宫少雪在他周岁生日时送给他的,既然是宫少雪的东西,很有可能是当初的雪兰落所赠,难怪他就算眼睛看不见,还是可以通过触感感觉出来,兰裔轩的深情或许是继承了他的吧,要么就不爱,一旦爱上,便是深情不改。

  “气质雍容,清华无双,前辈和送我剑的那位朋友真的很像,方才我在对岸,见前辈手执黑子,还以为是看到他呢?”

  见雪兰落不再上前,这才从栏杆处跳了下来:“就连喝茶的动作都一模样。”

  弦月轻笑出声,靠近雪兰落的身边:“不过他长的倒是和我见过的那副画中的女子更像些。”

  雪兰落立在原地,不知在想些什么,不过看的出来,他的情绪有些激动,呢喃出声:“和我长的一样吗?”

  过了半晌,突然开心的笑出了声:“他现在过的好吗?”

  颤抖的声,带着浓浓的受伤和愧疚。

  弦月走到雪兰落身边,摇了摇头,转念一想他可能看不到,道了声:“不好。”

  虎毒不食子,既然这样问,他心里肯定是在意的吧。

  “一点也不好,所以我才会来找前辈帮忙。”

  弦月从雪兰落的身边经过,走到石桥前,对着对边的白娉婷等人找了招手:“娉婷姐姐,你们过来。”

  弦月走到石桥前,对站在一旁的晋墨道:“累了,带我们下去休息吧。”

  转身瞧了眼雪兰落,偌大的凉亭,就只有他一个人,夕阳下,背影被无限拉长,当年宫少雪什么都没告诉他吗?还是她离宫前也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?

  几个人往梅林深处走去,约莫过了半刻钟,隐隐听到潺潺的水流之声,湖畔之中,大片的荷花盛开,继续再往前,便是成片的竹屋,屋后梅花如火如荼的盛开,一半苍翠,一半艳红,四周一片空旷,在这样的日落时分,仿若置身画中。

  说是西落村,弦月却觉得用庄园形容更贴切些,继雪羽宫之后,雪兰落建立的另一王国。

  为了方便照应,依蓝和绿珠还有芽儿三人同住一处,白娉婷和弦月各自住一间。

  弦月刚回到房间,就退下衣裳,左边胸口,大片大片的青紫,看着就觉得吓人,伸出手指轻轻一点,痛的差点掉出眼泪来。

  弦月这边刚处理好伤口,就听到有人敲门,推门一看,原来是晋墨,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,弦月盯着他们手上的食盒,连笑了几声,马上让开了道路。

  没等他们进门,弦月已经从她们手中接过食盒,放在桌上,打开,一双眼睛眯起,差点没流出口水来,拿起筷子,坐在椅子上,看着进门的晋墨,边吃边问道:“依蓝怎么样了?”

  晋墨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,行为举止粗俗低下,那模样,活像是饿死鬼投胎。

  瞧那几个人对她的态度,她应该是她们的主子,明明自己也受了重伤,却让他先替下属治疗,倒真是个奇怪的人。

  “短时间内苏醒不过来。”

  弦月单手摁住筷子,下巴靠在手背上,脸上的笑容被担忧取代:“很严重吗?”

  晋墨走到她跟前坐下:“调养月余便可。”

  “是吗?那就好。”

  弦月笑如莲花,筷子在桌上敲了敲,将食盒里边的菜一一取了出来,放在跟前:“怎么没有酒?”

  弦月怒了努嘴,她已经好久没喝酒了,这么多的佳肴,要配上美酒才过瘾啊。

  “你有伤——”

  晋墨的话还没说完,弦月的脸已经由多云转晴,夹起两个藕夹,张大嘴巴,直接放了进去。

  晋墨盯着她的嘴巴,他还没见过有哪个女人的嘴巴这么大的。

  好几天下来都是粗食干粮,弦月吃的不多,现在有好吃的,当然要多吃点了。

  她的动作是极快的,右手不停的反转,那来来回回的筷子直让人眼花,不过片刻的时间,晋墨就觉得头晕,揉了揉眼睛,只听到啪的一声,弦月已经放下筷子,靠在椅子上,舔了舔嘴巴,伸手拍了拍肚子,一脸的幸福知足。

  晋墨直起身子,瞧了眼送过来的食盒,空空如也,而桌上的十几个菜也只剩下空空的碟子,他盯着弦月,看着她的肚子,他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女子。

  弦月头靠在椅子上,与晋墨的视线相对,不雅的打了个嗝,晋墨的眉头拧成一团,弦月轻笑出声,伸手擦了擦嘴:“浪费食物是可耻的,勤俭节约是我们凤国的传统美德。”

  她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,仿佛吃了那么多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。

  “手伸出来。”

  晋墨转过身,不想面对桌上的狼藉。

  弦月继续打了个嗝,摆了摆手,站了起来,伸了伸懒腰,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,对一旁坐着的晋墨笑了笑,没有丝毫的羞涩:“好困,想睡觉了。”

  吃饱了就睡,果真和猪没什么两样。

  “你不是受伤了吗?”

  晋墨看着她的背影问道,刚才有人过来传达了主子的意思,特意让他好好照顾她。

  “等我睡醒了你再来吧。”

  她伤口才刚上了药,不想再拆开,否则又不知道会折腾到什么时候,她随身带着兰裔轩给的止痛药,用了好多了。

  皎洁的明月悬于空中,星辰闪烁,荷塘内蛙声一片,荷塘月色,分外撩人。

  寂静的夜里,忽有渺渺的琴音传来,简单的曲调,可听来却觉得韵味无穷,借着夜风,传到弦月的耳畔。

  弦月立在走廊上,看着坐在凉亭,面对着荷田弹奏的雪兰落,席地而坐,夜里的凉风卷起她的发丝,月光下,那亭亭的荷花玉立,空气中,夹杂着淡淡的清香。

  琴音渐止,雪兰落转过身,在同一时刻,弦月也起身站了起来,拍了拍手:“半夜对月弹奏,前辈好雅兴。”

  雪兰落淡淡一笑,将膝盖上的尾琴放下。

  片刻的功夫,弦月已经在他的对边坐下,双眸清亮,仿若塘中倒映的冷月:“前辈把我找来不会只是为了听你弹奏吧?”

  雪兰落拿起身后的酒罐,向弦月抛了过去,弦月掀开酒盖,凑近闻了闻,笑容如花,没几下就喝了个精光,叹了口气:“好酒,还有吗?”

  雪兰落没料到她的酒量如此之好,一壶梅花醉下去,竟不见半点醉意。

  弦月轻笑了几声,哪里能不知道他此番找自己前来的目的,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:“我第一次遇见兰公子的时候,他给我喝的就是梅花醉,不过前辈未免太过小气了,才一壶就想把我打发了啊。”

  雪兰落轻笑,眼神中流露出名为悲伤迷惘的情绪,淡淡道:“这梅花醉还是当年我与小雪一同酿造的,在地下封藏了二十多年,今日还是第一次拿出来给人尝鲜。”

  弦月听他这么说,爽朗的笑出了声:“前辈抬爱了,这么珍贵的东西应该藏起来独自品尝才对,除了这梅花醉,这里应该还有不少好酒吧。”

  弦月吞了吞,一副垂涎的模样。

  雪兰落微微笑了起来,抬头仰望着浩瀚的星空,沉默不语,他静坐不语的样子,和兰裔轩越发的像。

  弦月扫视着他的侧脸,也不开口,封藏了二十多年,味道确实更绵长浓烈一些。

  弦月同样仰望着星空,同一片天空,远在兰国的那个人在忙些什么呢?宫少华已经动身了吧,可现在,弦月却并不像先前那么着急了,她相信,坐在她对边的这个人会帮忙,因为经历过,所以了解,因为了解,所以现在如此自信。

  当年的雪兰落年轻有为,名震天下,这样的天子骄子有什么是得不到的,正因为如此,这唯一的失去才刻骨铭心。

  宫少雪死了十多年,他至今还是念念不忘,甚至为了那份纠葛,自毁双目,隐居于此,那该是很深很深的感情,他既然会问兰裔轩过的好不好,就不会丢下他的事情不管吧。

  “他为什么过的不好?”

  过了半晌,雪兰落的视线才从浩瀚的星空移开,转而问身边的弦月。

  “这就要问前辈了。”

  淡淡的声音含着几分苛责,但是事实上,她的心里并没有责怪雪兰落。

  当年的事情,他也是受害者吧,深爱的女人离开,如果不是自己,他至今还不知道宫少雪是怀着他的孩子离开的。

  当年宫少雪是为了宫少华才离开雪羽宫,离开雪兰落的,没过多久就嫁给了兰王,必定被宫少华按上贪图荣华的罪名吧。

  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,那样的背叛,对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男子来说都是不能接受的吧。

  弦月盘腿坐着,看着雪兰落静静道:“我不清楚当年你与宫少华还有宫少雪之间的感情纠葛,想必当年前辈是爱惨了母后的吧。”

  如果不是深爱,怎么会在她死后自毁双目,她刚刚出来的时候,瞧见成排的竹屋前的荷畔旁有一处坟墓,清理的十分干净,当年宫少雪之后,尸体突然不见,想必是被他带到这个地方埋了吧。

  “宫少华对你的感情也极为偏执,或许是太爱你,也或许是想为自己的失败寻找一个理由,她至今都还将当年的事情推在母后身上,觉的是母后对不起她,她无法憎恨你,就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在兰裔轩身上,她的手段前辈还不清楚吗?兰公子怎么可能会好?身为兰国的皇子,却沦落的游荡江湖。但凡是兰公子看上的东西,她就不择手段的摧毁,她曾经派人刺杀我,不过没有成功,来楚国之前,兰国的二皇子兰少宸莫名被杀,宫少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所有的责任推在兰裔轩身上。天下人都以为她是兰裔轩的生母,温柔亲近,兰公子若是有丝毫的违抗忤逆,就会被天下人冠上不孝的骂名,就算是他小心谨慎,可谁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?”

  雪兰落没有说话,他如何能不知道宫少华的偏执疯狂,少雪对少华那么好,她还能做出那般残忍的事情来,为了报复,她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?

  “你想我怎么做?”

  沉默思量了半晌,雪兰落问出了声。

  “我不想他忍着痛苦,继续认贼作母,既然他不方便动手,就由我来。”

  自那晚之后,弦月再没看到过雪兰落,问晋墨,他也说不知道。

  都过去一个月了,估摸着宫少华那边就快要到莲城,弦月不免有些心急,帮不帮忙,都该和她打声招呼,这样她也能早作准备。

  这一日,弦月刚吃了早饭,正准备出去走走。

  这个地方的环境很好,尤其是清晨,空气清新,早起运动,一整天精神都是好的。

  刚走到门口,迎面白娉婷突然走了过来,手中拿着的白燕,弦月再熟悉不过,是她们传信的飞燕。

  “公主。”白娉婷取下绑在白燕脚下的纸条,递给弦月,弦月打开,先是一喜,很快又皱起了眉头。

  “公主,怎么了?”

  弦月将手中的纸条揉成一团,直接扔进门前的池塘:“王后已经到了楚国徐州,按照她的这个速度,最多再过三天的时间,她们就能到莲城了。”

  但是她已经很久没见到雪兰落了,这是他的地盘,他要是不想见自己,就算她把这个地方给掀了也没用啊。

  “绿珠留下来照顾依蓝,叫上芽儿和我们走。”

  若是现在布阵,五天的世间,应该足够。

  “这急忙忙的,是要去哪呢?”

  淡淡的声音,带着点点的笑意,如朱玉一般,那一瞬,弦月还以为是兰裔轩,转过身,看着站在坟前的雪兰落,松了口气,及时出现,应该是有戏了。

  雪兰落对着弦月身后站着的白娉婷和芽儿两人挥了挥手,示意她们下去,白娉婷低着头,芽儿转过身,全当没看见。

  雪兰落轻笑出声:“她们对你倒是中心耿耿。”

  弦月挑了挑眉,自信而又骄傲:“那是自然。”

  边说边挥了挥右手:“你们先离开。”

  白娉婷和芽儿看了弦月一眼,芽儿临走前对雪兰落吐了吐舌头,在她看来,依蓝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他害的,白娉婷死死的盯着雪兰落,觉得眼前这个人怎么看都觉得熟悉,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。

  “前辈有话要对我说?”

  雪兰落突然扣住弦月的手,两人并立着站在那坟墓前:“小雪,这是轩儿的妻子——凤弦月,她来看你,你高不高兴?”

  听雪兰落这样说,弦月并没有太大的意外,甩开雪兰落的手,蹲在了地上:“母后,我来看你了,之前经常听兰公子提起你,他说你是个善良温婉的女子,是个好母亲,这些年,对您的死,他一直耿耿于怀,至今都没能释然,但是事实上,我心里并不是很喜欢你。”

  “弦月。”

  雪兰落重重的叫了一声,明显不满,弦月转过身,目光冷然,如水一般,却又真挚动人:“前辈,难道你对母后就没有一点怨恨?我觉得自己说的一点也没错,兰公子不能像寻常孩子那样拥有快乐的童年,小小年纪就要隐藏自己的情绪,背井离乡,只身闯荡江湖,吃住无忧却睡不好觉,这些不正是因为她的妇人之仁吗?如果当年她能坚定一点,不盲目的成全亲情,兰公子这些年也不会背负那样沉重的包袱,不得安宁,前辈你也不会自毁双目隐居于此。”

  “若是母后现在还在人世,知道兰公子吃的那些苦头,也一定会不舍吧,就算是在意妹妹,也必定不会任由她伤害自己的孩子,前辈,你觉得呢?”

  弦月站了起来,微仰着头看着身边的雪兰落,半晌,听到一声叹息。

  “身为父亲,这么多年,我什么都没为他做,还让他吃尽苦头,少华的所作所为,已经彻底让人心寒,若是小雪在世,也一并不会容忍她继续伤害轩儿的,二十年多年的恩恩怨怨,是该了解了。”

  雪兰落垂首看着弦月:“一切的事情既是因我而起,就让我亲自解决吧,你不用动手。”

  弦月点头恩了一声,心头的大石总算放了下来。

  雪兰落笑出了声:“轩儿能遇上你这样的女子,是他的福气,他比我幸运,月儿,你能和我说说他的事情吗?”

  弦月握住他的手,又恩了一声:“我扶你过去,我们坐下慢慢聊。”

  两个人从清早开始,一直到傍晚,弦月的嘴巴都还没能停下。

  她多少是有些明白雪兰落的,就像她之前一直呆在梨花斋,总想从别人的口中知道哥哥过的好不好,想知道他每天做了什么事,就算是不能见面,也能拉近彼此间的距离。

  弦月能说会道,口齿伶俐,逻辑思维也强,可以说的上是绘声绘色。

  从据英山初遇到他嫁给兰裔轩,中间两人经历的事情,事无巨细,所一一告诉了雪兰落,独独保留了她中了情花毒之事,也没有告诉他,她和兰裔轩与他和宫少雪一样,就算是相爱,到最后,还是逃不了悲剧收场的结局,这或许就是宿命吧,命中注定,这样的男子天生便被人仰望,因为给了他们所有人羡慕的一切,所以变剥夺了他最想要的一切。

  逃避了十多年,现在愿意为了兰裔轩出面解决所有的事情,他该是希望兰裔轩幸福的,那就这样吧,让他觉得兰裔轩是会幸福的。

  “他想得到天下?”

  弦月这边嘴巴刚停,雪兰落就将倒好的茶水递到她。

  “男儿志在四方,六国之中,兰国与轩辕并立,兰公子是兰国的皇子,有这样的宏愿并不奇怪了,前辈当年年轻不是也一样吗?想有一番作为。”

  弦月知道,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,这锦绣河山对他来说其实是可有可无的,只是太过寂寞空虚,所以拼命的想要捉住权利,想让自己的掌心拽住那些可以握住的东西,但现在,无论是他想不想要的,她都会不顾一切,双手奉上。

  “依你的意思,轩辕和兰国旗鼓相当,少华在兰国这么多年,要是此刻发生了意外,引起兰国动荡,岂非得不偿失?她素来争强好胜,又野心勃勃,若是能联手一直对外,不是更好吗?”

  “相比成为尊贵的太后,享受尊荣的欲望,宫少华更希望看到兰裔轩痛苦难过。与其在身边放一颗不定时的炸弹,还不如将这颗毒瘤彻底摘除,永除后患。攘外必先安内,前辈听说过这句话吗?只有国内大家团结一致,才能对抗强大的外敌,若是兰国自成两派,到时候各自为政,不等轩辕来攻,我们就已经败了,轩辕也是一样,我相信兰公子,兰国有他在,必不会乱。”

  雪兰落眸中的亮光大炽,对弦月越发的赞赏。

  他觉得放心,他和轩儿经历了那么多,一路上始终不离不弃,她能为了轩儿找到这里,就足以说明她的心意,有这样心智坚定,又聪慧剔透的女子从旁扶持,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?

  “轩辕昊并非池中之物,虽然这一战大败,不过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,白战枫的身手虽然不差,但论行军打战相差甚远,你孤身前来,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,若是军心不稳,岂不是给轩辕可趁之机?”

  弦月轻笑了一声,像只狡诈的狐狸:“轩辕昊现在楚国,他哪里都去不了,哪里也不会去。”像轩辕昊那般心高气傲的人,如果不扳回一局,他是绝对不会回轩辕的,虽然轩辕的实权掌握在他手上,但是这样的败仗,他还有何颜面面对轩辕的百姓和群臣?

  弦月笑的越发开心:“轩辕就只有一个轩辕昊,就算他再怎么有本事,再怎么有王者霸气,也还是会有人不服,会有异心,更何况这次轩辕昊在毕罗江大败,忍心越发骚动,这个世界上,没有永远你的敌人,也没有永远的朋友,就只有永恒的利益,权利这东西,诱惑性太大,有几个能会不要呢?我和轩辕昊战场已经对峙过一次,轩辕死伤数十万,我不想再继续这样的战争,更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沾染上更多的杀戮,让他们自己拼杀个你死我活,狗咬狗,我再来坐收渔人之利,不是更好吗?”

  雪兰落一震,脸上也露出了笑容,他为兰裔轩觉得幸运,幸好这聪慧的女子是他的王后,她不会害他,如若不然,以她的身份,智慧和手段,想要在这天下为凤国谋取一席之地,并非难事,幸好,她没有那么大的野心。

  “能有你这样的女子为妻,是轩儿的福气,是他的福气。”

  雪兰落大笑出声。

  弦月转身,看着湖心亭外的血空,又是一天过去了,等解决了宫少华的事情,就只剩下轩辕了,绿衣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去做,也不知进展如何,轩辕昊不在,应该会顺利吧。

  等那边的事情一了,她和兰裔轩就只剩下欺骗世人的夫妻之名了。

  遇上她凤弦月,真的是他兰裔轩的福气吗?弦月的笑容荡漾着苦涩,也不尽然吧。如果没有自己,以他兰裔轩的本事,这天下迟早也会收入囊中,就算她能助他一臂之力又如何,他的心里永远都有无法填补的缺憾。

  “我说过会帮他的,既然这是他想要的,我当然也要尽力,再过几天,宫少华就到了。”

  雪兰落点了点头:“我的人已经探到了,随行有数百人,都是雪羽宫的,身手不错,可惜——”

  弦月叹了口气,那么多的人,来了就只是给她陪葬而已。

  “月儿,他知道吗?”

  雪兰落犹豫了半晌还是问出了声:“他知道我的存在吗?”

  弦月愣了片刻,据实答道:“兰公子从未对我提起过此事。”

  雪兰落似有些失望,很快释然:“也好也好,他是兰国的皇子,身边有你,这样就好。”

  五天后,弦月在西落村的入口瞧见了坐在轿撵内的宫少华,果真如雪兰落说的,上百人簇拥,全部骑着上等的骏马,难怪这么多人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到。

  三日前,弦月的人全部从西落村的入口撤离,隐身藏在无回谷中,宫少华见弦月从里边出来,从撵车上走了下来,褪去高贵华丽的宫装,换上了轻巧简单的罗裙,梳着少女的发髻,保养的宜的肌肤,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,远远的,对着弦月微微一笑,像是个未出阁的天真少女。

  这样的装扮,是特意为了雪兰落吧,因为深爱着雪兰落,所以不愿意以兰国王后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,纵然是别人的女人,却还固执的想成为当初的那个少女。深爱着雪兰落,年轻清白的宫少华。

  “月儿。”

  宫少华由徐嬷嬷搀着,一步一步,就算是换了衣裳和发型,走路的姿势,贵气逼人。

  当年的宫少华,走路的时候必定不会让人搀着吧。

  “他在哪里?”淡淡的声音透着几分迫切。

  跟着弦月的白娉婷见宫少华这幅模样,不由好奇,那个他指的是雪兰落吗?

  蓦然想到什么,眼睛陡然瞪大,难怪,难怪一直觉得那个人熟悉,她一直只关注长相,没想起来,若不细看长相,那雪兰落和驸马有八分的相似。

  “母后,你跟我来。”

  弦月接过徐嬷嬷手中的宫少华,身后的数百人尾随其后。

  弦月望着前边的梅林笑了笑,她若真的提前有所准备,就算她们身怀绝技,这般险峻之地,她们也就只有死路一条。

  宫少华也是知道的吧,知道此行会有危险,但是她还是来了,因为这里有她朝思暮想了十多年的爱人,另外一方面,她在兰国,虽然数次与她意见相左,有过冲突,但是大多时间还是十分乖巧的,对她这个母后也是极为的亲近,如果不是那样,她怎么会来呢?

  沿途畅通,没有任何的危险,过了湖畔,绕过树林,隔着偌大的荷塘,对边的凉亭,雪兰落一身青衫,手中执着白棋,听到脚步声,侧身向这边看来:“有客人到了。”

  淡如水的声音,仿若清水溅落在石上,清越悦耳,冰冷无温,让人觉得心下一寒,有种浸身寒潭之感,与前几日那个温和亲近的雪兰落截然不同。

  对于宫少华,他心里必定是恨极了,当初自毁双目,就是因为不想看到那和自己爱人一模一样的脸,就算是现在是为了兰裔轩,也做不到和颜悦色。

  对于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,宫少华恍然未觉,十多年的时间,那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,她的心咯噔一声,扑通扑通的开始剧烈跳动,她盯着坐在湖心亭内的雪兰落,眸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深情,她骨子里偏执疯狂的爱并没有被时间冲淡,反如发酵的酒酿,越发的香醇浓烈。

  “宫主。”

  她轻叫了一声,含着点点的羞涩,脸上的笑容如花绽放,那般的痴迷,娇俏可人,当真就和天真的少女一般。

  脚已经完全不受控制,她单手扶着拱形的石桥,一步步走了过去,身后的徐嬷嬷等人也要跟上去,弦月快步走上石桥,展开双手,将她们拦住:“这个时候,母后应该不愿意有人打扰她和老朋友叙旧。”

  徐嬷嬷盯着宫少华渐行渐远的背影,片刻的功夫,她已经走过了石桥,到了湖心亭,两边的荷塘,清晨的水汽蒸腾,再看不到宫少华的身影。

  弦月坐在石桥的栏杆上,白娉婷站在她的对边,背靠着石桥。

  能成为宫少华的贴身嬷嬷,除了忠心耿耿,更要学会察言观色,审时度势,这个时候,她确实还是回避的好,其实,她心里也有几分畏惧弦月,不敢在她面前妄动,其余的人见徐嬷嬷不动,也乖乖的站在原地。

  不多一会,晋墨从湖心亭走了出来,身后跟着四个身高年龄相差无几的女子,从白娉婷弦月的身边经过:“我家主子说了,各位朋友从兰国远道而来,一路风尘,想必累了,让我带你们下去休息。”

  徐嬷嬷满脸狐疑,没有动作,转而将视线投向弦月,似在征询她的意见。

  她们这些人,从来都是唯宫少华的命令是从,现在宫少华不在,晋墨于她们来说是和陌生人无异。

  “徐嬷嬷照顾母后这么多年,对她的脾性应该了解,是什么都没瞧出来,还是觉得自己活腻了?”

  弦月的身子微微后仰,伸出右手,阳光下,雪白修长的指甲

(本章未完,请翻页)
记住手机版网址:m.635book.com
加入书签我的书架

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